我是一家網絡技術公司的軟件程序設計師。2006年的5月,我負責為一家公司設計一套管理程序,由于時間緊迫,我夜以繼日地坐在電腦前,有時候為了避免打擾家人的休息,我便將燈關掉,在黑暗的房間里工作,幾天以后就覺得眼睛干澀難忍,繼而怕光、看東西發(fā)花,結果,在我為客戶安裝完程序回家的路上,眼睛突然什么都看不見了!
我住進了醫(yī)院,醫(yī)生診斷為“視神經萎縮”。半個月的治療以后,醫(yī)生悄悄告訴我的妻子:“該用的藥都用了,效果不太明顯,目前也沒有什么特別好的方法,建議你們去找中醫(yī)試試。”當妻子告訴我得轉院時,我明白這意味著什么,最后一線希望也在心頭熄滅了。
我轉到了中醫(yī)院,很多人都來安慰我:“別著急,有病慢慢治,現(xiàn)在科學這么發(fā)達,總會有辦法的。”可是,我嘴上說不急,心里能不急嗎?如果你穿衣服得別人幫著系扣子,吃飯得別人幫著夾菜,上廁所得要人幫你看看哪個是男廁所……你能不急嗎?
為了避免總麻煩人,我盡量減少活動,常常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萬念俱灰。有一天晚飯后,妻子硬拉著我出去散步,我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摸索著想撩開塑料門簾兒,沒想到竟一把摸到一位女士的胸口上,女士嚇得叫了出來,妻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只得賠著笑臉小聲解釋:“對不起,他眼睛不好。”那一天,我一言不發(fā)地走過那道門,走到外面伏在墻上放聲痛哭。
在那無際的黑暗里,我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也不敢想未來。但是,黑暗中,最終是家人和朋友那一雙雙永遠不變的溫暖寬厚的手讓我熬過了那段日子。妻子每天忙完工作,忙完孩子,不管多累都要趕到醫(yī)院來看我,她總裝出一副平靜如常的樣子,讓我在黑暗里聽著她的聲音、聞著她的氣息,無助的心獲得些許的慰藉;老父親也每天在醫(yī)院陪著我,默默地為我端茶送飯、洗臉擦腳,用他蒼老但依然有力的手握住我的手,就像小時候,領著我去少年宮看航模展一樣;還有朋友、同事和客戶們,讓我的病房永遠洋溢著花香和笑聲……
我一方面怨恨著老天爺對我的不公平,一方面又充滿了比任何時候都強烈的對人世間溫情的依戀。而在這怨恨與依戀之間,越來越清晰的是我無限的追悔。我后悔以前總仗著自己身體素質不錯,不懂得勞逸結合張弛有度,以致積勞成疾;我更后悔沒有空出更多的時間陪伴家人,錯過了多少甜蜜溫馨的家居時光;甚至當妻子不經意地告訴我:“咱們家陽臺上那盆吊蘭長得真好!”我拼命回憶也想不起吊蘭的樣子時,我也后悔以前為什么沒有花一些時間去欣賞身邊那些隨處可見的花草樹木,而如今想看也看不到了……
經過7個月的治療,我的視力逐漸恢復到了1.0,在重返工作崗位之前,我開車帶著妻子和兒子去了一趟外地旅游。我看見金色的落葉在車窗前翩然起舞,看見夕陽映著遠山,看見湖水像一片藍色的玻璃鑲嵌在褐色的土地上……我一次又一次情不自禁地感嘆:“真美啊!”
以后的每天,即使是沒事,我也會抽空給妻子打上幾個電話,問她在干什么、心情好不好;下班以后,即使再忙,我也絕不將工作帶回家,而是看看兒子的作業(yè),聽他講講同學間的趣事,然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從從容容地吃頓晚餐;每個周末,我會去看父母,以前只知道給他們買東西,現(xiàn)在才明白再貴重的禮物也抵不過兒孫承歡膝下的時光;在工作上,我依然要求自己盡力盡責,但不會總拿自己的成績去和別人比,只希望自己每一天都能學到新的東西,總在進步;面對壓力、煩惱和矛盾,我不再像以前一樣總想在別人面前樹立一個完美的形象而把一切都埋在心里,我會選擇以真性情示人。
就這樣,在人生即將跨進40歲門檻的時候,我開始學習與奮斗、進取、忍耐等同樣重要的功課:學會舍棄,學會服輸,學會釋放,學會滿足,學會欣賞……